文“骂”武“战”后

author
0 minutes, 0 seconds Read

当年李少春先生进京戏,前《战马超》后《击鼓骂曹》。今天我也向大师致敬吧。

《骂曹》我前年演过一次,总想表现祢衡的狂傲不羁,后观演出视频,此祢衡轻浮有余,沉稳不够。关松安老师说,“祢衡毕竟是文人名士,别总挺胸,别太武气,要‘涵胸’。”涵养的“涵”,这一字之区别,道出了演戏的真谛。

将近两年后,再排再演时,纪华哥林源哥同意我提出的,求稳而不失激昂。此次演骂曹,在服装上我也进行了与以往不同的处理,大家如果有留意,大宴群臣之前的场次,我没有穿白色腰包系大带,否则黑褶子下摆处总漏出白腰包,难看极了。到大宴群臣一场曹操、朝官、旗牌,在台上有三分钟时间的戏时,服装老师在上场门娴熟麻溜儿地帮我把腰包和大带再系上,又美观又不影响剧情即将发展到的赤身露体骂奸曹。

特别介绍这副重量级鼓槌!这是俺爹请一位做琵琶的朋友为我私人定制的,上等的紫檀木,握指端有六条细纹圈圈即美观又防止出手汗而脱手。官中的鼓槌对于我的身高比例来说未免太像在用一双筷子在打鼓,现在“有了俺爹准备的高大上的鼓槌,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唱《骂曹》啦!”

《击鼓骂曹》蓝天 饰祢衡(摄影:秦钟)

   我经常会被人这样问到,“请问蓝天老师这出戏都有什么看点啊?”我回答“没有看点,也处处是看点。”一出文戏,难道只注重唱、念就可以演京剧了?那是穿行头吊嗓子,不行!一出武戏,难道只有开打和各种技巧,就是京剧武戏?那是武行加杂耍,不行!京剧是综合性的表演艺术,四功五法缺一不可。就拿《骂曹》第一段【二六】来举例,除了唱念的讲究外,请看我向关老师学习的身段纪录:张辽推祢衡出去,打【夺头】锣鼓经,一个小趔趄撩褶子往左斜看张辽,“呵呵呵呵”的冷笑,(注意,祢衡只用“呵呵”的冷笑,而《空城计》诸葛亮在城楼上抚琴后,要用“哈哈”故作镇定风轻云淡的笑。相信您现在肯定正找意境练习呢吧,这就是“呵呵”和“哈哈”在不同人物不同情境下的用法)再双上翻水袖归大边开唱“丞相委用恩非小”,下水袖边双理袖边唱“拥为鼓吏怎敢辞劳”,归中向曹操拱手施礼。“背转身来微微笑”撩褶子出门,右手打背躬。“孔融做事也不高”右手背躬不动,右扫一眼孔融方向。“明知道曹贼多奸巧”右手单指;“全凭势力压当朝”,双摊手;“我越思越想心越恼,想一个巧计骂奸曹,罢罢罢暂且忍下了”,右拳锤左掌心;“明日自有”下甩右水袖,“我的”起范儿;“巧”右水袖左摆(一定朝左摆,否则这个水袖动作不是多就是少,要不就乱甩一气),“妙”右摆,“高”左摆完马上右翻袖三圈,左手撩褶子,看下场门,快圆场,抖右袖,飘袖下场。而后面一场的“昔日里韩信受胯下”这段【快板】,就得少做动作,因为我在台上看到观众此时的头的方向不是左上方就是右上方在认真阅读字幕,有过多的动作即多余又搅戏,而“扬天涯”的拖腔时,关老师走的太漂亮了:双手弹中绺髯、双摊手、吸抬左腿、“腰带身身带颈”左拧二十度、左手撩褶、右手变单指、马上右撞腰指向右斜上方,拖腔正好结束,退两步再上两步、右手抓袖、左让髯吸抬左腿朝下场门亮相、台步一步、放左手的褶子角、台步两步、抖袖、圆场下。虽然用文字写出来您各位可能都看晕了,可是舞台上是连贯性的,柔着顺着,有骨头有肉的。您瞧,这连唱带做,少了谁都不成戏不是。

《击鼓骂曹》左起:刘少军 饰孔融、蓝天 饰祢衡、于辉 饰张辽(摄影:秦钟)

  这出戏,还要特别介绍下曹操的扮演者董炳义师弟,他嗓子很好,个头儿也够高,当得知团里派给了自己这个活儿后,多次跑到朱玉峰老师家,为其加工抠戏,朱老师也按照李荣威先生当年陪杨宝森先生唱《骂曹》的路子给炳义说戏,确实讲究,不论唱念的节奏和身上的劲头,很有韵味。

《击鼓骂曹》董炳义 饰曹操(摄影:秦钟)

   张娜师妹中间垫场程派名剧《六月雪》,这也是她的恩师李蔷华老师亲授。通过这出三十五分钟的折子戏,我抓紧时间赶妆再赶装,那位说都是俊扮怎么还赶妆,对,要演白盔白甲的锦马超了,要在面红上、印堂上、眼睛和眉毛上加重颜色,显得更英武和挺拔!

《六月雪》张娜 饰窦娥(摄影:秦钟)

   说起这出《战马超》是恩师关松安老师在科班时“小灶”学来的戏,以前【蓝趣】多次提到的哑巴王先生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吧。王益芳先生虽有口疾却挂头牌,《艳阳楼》《铁笼山》《嘉兴府》等戏,老先生都能来。我问关老师,那念白和唱怎么办?老师说,有其他演员代演,其他场次看王先生。关老师在科班以老生应工,坐科时非常勤奋,王先生喜欢关老师的刻苦,教了好多武生戏给关老师,《战马超》也在其内。

《战马超》也叫《两将军》,张飞一角该选谁呢?今年年初,我向奚中路老师发出邀请,奚老师说自己岁数大了就不能摔了,可这个飞子要是不摔就没哏了,你们团刚毕业那小孩叫高枫,个头儿、扮相、功夫都不错,我建议他来张飞。感谢奚老师推荐,我一问高枫师弟,嘿,这小子学过,太好了,只要按照我的路子他稍作改变,应该很好搭戏。因为关老师毕竟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我和高枫就跑去老师家,在楼下小花园为我们说戏。我们先把枪架子和卸靠开打部分全部学会后,高枫就可以先撤,我再和老师学习大帐还有单场唱念做表的部分。第二天和高枫的主教老师倪顺福先生约时间,再麻烦倪老师盯着我们练习。

关松安老师(左一)给蓝天说戏(2015.11.24)

倪顺福老师(左一)给高枫说戏(2015.11.24)

伤筋动骨一百天,离上次的脚伤差不多快一百天了,可左脚还是时常会隐隐作痛。《战马超》这出戏,技巧也实在多,尤其后面卸靠短打的环节,是我自己最担心的。因为短打部分对速度的要求非常高,要知道前面扎靠穿厚底,厚底的高筒靴帮无形起到了保护脚踝的作用。可后面的短打环节,是薄底鞋,左脚脚伤初愈,非常害怕极速的转身,还有那“虎跳前扑”的跟头,也很担心。记得我和高枫头回练习开打时,一气呵成到了这个跟头的环节,我俩同时起跳插手腾空,结果人家轻盈落地,而我“Duang”一声巨响平躺在地板。高枫走过来看了看我,感觉那眼神“哥,你这种跟头还敢露啊”。我马上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的那叫一个快“不不不,刚才是幻觉,幻觉而已”。那天也确实没活动开(找理由呢啊哈哈哈),再者跟头也好多年不翻了,还有最重要原因是当时没有锣鼓经的“兴奋剂”,这个京剧的锣鼓经实在是有魔力,没有锣鼓经翻一米高,有了锣鼓经能翻一米五的感觉。京剧演员离开了锣鼓经的语汇真是寸步难行啊,观众看京剧,听不到锣鼓经那还叫看京剧嘛!刚接触京剧的观众听着锣鼓,只觉得好吵好闹,等您慢慢了解了京剧以后,才觉得锣鼓经一上来真是气血上涌,兴奋不已呢!

《两将军》排练

   戏,越学越难,越唱越不敢轻易开口,越演越紧张。记得珮瑜师姐有次和我聊她前年的专场经验和唱戏经验,我说看师姐演出火候拿捏精准稳健,表演也轻松自然,她说“我的内心比你们看到的状态要紧张百倍”。张伯驹先生也曾说,观余叔岩先生演出之前,话不多说,面部表情严肃冷峻,不经意蹭到余先生的手,冰冷冰冷!这是演员在默戏,在进入人物的情绪,对每场演出的重视,对观众的负责啊!戏越唱越难,但向老师学完后,越琢磨越研究,越有意思。

现在唱一场戏我格外珍惜,因为我们已不能像彼时老先生们一样,几乎天天见演于舞台了。我们学演一出戏,往往需要花上半年或一年,最终才演出一场,所以格外地卯上劲儿。虽然有时呈现难免会有点过,可我们的心情是好的。张中行先生曾说,听京剧老生的唱,能悟到天道和人生,人到暮年也不免会感慨“一事无成两鬓斑,叹光阴一去不回还”。看戏有悟不尽的人生哲理,唱戏有唱不尽的苦辣酸甜,不知一出《骂曹》一出《战马超》各位看官又咂摸出了什么滋味。

Similar Posts